向后新华网云南巧家8月10日电(记者白旭 刘景洋 崔元磊 曹凯) 山坡上,绿绿的花椒挂满树枝,不远处的土坯房却成了一片废墟。一只竹背篓孤零零地倒在地上,它的主人再也无法背起它来摘花椒了。
如果10岁的余才伟能够再多摘一会儿花椒,或许他就能够幸免于难。提到这个,他的母亲李淑芝就止不住泪水涟涟。
“地震前,他还帮我摘了7斤花椒。”李淑芝抽泣着说。
家住云南巧家县包谷垴乡红石岩村的小余今年小学四年级,3日下午地震时刚好放暑假在家里。
“他学习很好,脑子聪明得很,在学校排名一直第二第三的,没想到……”李淑芝告诉记者,小余是家里的希望,“本想好好供他,什么活都不要他干,大人少吃点,希望他成才。”
小余的家境不太好。他家有三亩地,种了苞谷和花椒。如果今年不受灾,这些能卖万八千块钱。小余的父亲是粉刷漆工和瓦匠,农闲时在附近的县里打工。
这家有两个孩子,大儿子15岁,在技校念书,但是李淑芝更偏爱小儿子一些。
孩子也非常懂事,有空的时候就帮父母干活。地震的那天,他摘了一下午花椒后有些累了。“他说回去吃个洋芋,写完作文,再来。”李淑芝说。
就在那时,大地开始晃动,他家的土坯房倒塌了。“才五秒,我的娃儿就看不见了。”李淑芝又哭了起来。
她最初想着孩子还在,要救他,就和亲戚们一起拼命挖,但根本毫无踪迹。战士到了灾区后也帮助他们挖,然而直到5日晚上都没有挖出来。李淑芝又幻想儿子是否当时根本没有在房子里。
6日早上的现实彻底击碎了她的希望。
余才伟被发现躺在屋子的客厅里,都是土。
孩子的父亲余朝礼地震时在一江之隔的龙头山打工。地震发生后,他第二天搭最早的车出发,然后徒步翻山越岭,晚上九点多才到家。
“如果我在家,可能会早点挖出来。”这个沉默少语的男人低声说,抹了一把眼泪。
“地震幸好没有发生在晚上”
3日下午4点30分发生的云南鲁甸6.5级别地震已造成617人遇难,112人。巧家县是除了鲁甸以外受灾最严重的地区,截至目前已有78人遇难。
参与救援的昆明警备区战士、负责搜救小余的包艳龙说,由于当地很多年轻人出去打工,只留下老人和孩子在家,因此这次地震中,不少遇难者都属于这个群体。
现在刚好是收花椒的季节。很多人就是因为在屋外收花椒才没有在地震中遇难。
在鲁甸,情况也是差不多的。
鲁甸和巧家自从西汉时期就已建县,古称朱提和堂琅。两个县位于重重叠叠的大山之中,很多地方并没有,车辆无法通过,人要徒步几小时走过有些地方只有一个脚掌宽的峭壁,才能到达最远的村子。
在这样的地方,人们住房的条件很差。王仕翠家的土坯房是13年前盖的,这次在地震中瞬间垮塌,她的奶奶和小侄女遇难。
她告诉记者,之所以要建土坯房是因为方便。土是用背篓一点点背过来的。砖头很难运进来,而水泥需要用牲口驼上来,从山下到山上一袋运费就要5到7元。
当地很多百姓的家庭收入一年最多一两万元,有的只有几千,在包谷垴最偏远的周家坪村,去年的人均纯收入只有700元,而盖一个砖房要十来万。
“要是地震发生在晚上,村里最多剩下10%的人。”一位名叫王永忠的老村民说,“只有10%的人住着地震不会死的房子。”
很多村里的世代代住在那里,最远没有到过县城。他们靠种地为生。最初种的是苞谷,地震重灾区包谷垴乡的名字由此而来。
后来为了改善生活,人们开始种花椒。王永忠算了一笔账:苞谷一亩地可以产800斤,卖1000元左右,这还不包括化肥等成本费。然而种花椒的话三到五年后进入丰产期后一亩就能赚到5000元,而且不用施肥。
花椒对生长比较挑剔,一般生长在海拔1400米到1800米之间,需要雨水,但是如果没有阳光摘下后又无法晾干。
不少村民是不到十年前开始改种花椒的,比如陈桂香。虽然这也还是靠天吃饭,收入还是能有所增加。
这位能干的农家妇女为了供养家里的三个正在念书的孩子,平时还会上上鞋底卖点凉粉,每年收入一两万。再借点钱,她勉强可以拿出三四万作为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。
但是这次地震中,她家的房子塌了,两头猪被砸死了。“一头猪要一两千块。”她说。她家全部家产包括衣服都被埋在废墟里,记者见到她的时候,温度将近30度,她却还穿着粉色的秋衣和蓝色的长袖外套。她还不是损失最大的。有的家里死了牛,一头牛能卖五六千块。
遇难的孩子再也走不出大山了
事实上,这次地震中,百姓受到的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损失,还可能失去了改变自己家庭命运的机会。
李淑芝曾想过,如果自己的儿子考上大学,可能会到大城市工作,从此走出大山。
当被问到他们是否打算再要个孩子时,李淑芝沉默不语,余朝礼失声痛哭。
在周家坪的6名地震遇难者中,两个是王全富的儿子。他的妻子十年前嫌家里穷离开了,这个个子不高面色黧黑的男人自己含辛茹苦带大了3个孩子。
由于家里经济条件不好,最大的女儿读完小学就辍学了。13岁和11岁的两个儿子是他的希望。“我打工也要供两个孩子读完书。”他曾经朴实地这么想。为了增加收入,他刚刚开始尝试种了七八棵花椒树。
然而地震震碎了他的梦。当时孩子们正在吃饭。地震后,他立刻赶回来,看到屋子塌了,饭还在锅里,孩子们却不见了。
后来他在门口处见到土里露出一缕女儿的长发。“他们地震的时候往外跑,敏(女儿)在最前头。”他指着废墟远处那个曾经是客厅的地方说。
前来帮忙的村民先是用手挖出了女孩。她眼睛和腰受伤了,却总算还活着。但是随后挖出的小儿子发却已经没有了呼吸。大儿子勇埋得最深。人们刨了两个小时,摸到了他的耳朵。
“现在咋整啊?”这个39岁的父亲一遍一遍念叨着,眼里含着泪,“两个娃子没了,我一点儿也没了。”他已经几天没有吃饭了,左手腕有一道深深的划痕,他说是自己蹭伤的。
他的女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,腰一直在疼,眼睛虽然能看到东西了,却见不到强光,不知以后会不会落下毛病。80多岁的老母亲也需要供养。
“母亲年纪大,带她到昆明去打工负担太大。”王全富说,“那里生活贵,租房子一个月最低就400元。”
受灾的人们在接受采访中说得很多的一句话就是“这就是命,改变不了的”。
未来的希望
3日的地震使红土山变得满目疮痍。随后几天余震不断,不时造成山体滑坡,滚落的山石和泥土把沿途的花椒树连根卷起,新长出的绿绿的花椒渐渐变得干枯黯淡。
远远望去,从山顶到山脚都有房屋,在雾气中仿佛空中楼阁。
中国电信应急通讯处负责人张侃总是在各地发生灾害时赶到前方。他坦言,云南是他2008年做这个工作以来得最多的地方之一。
“云南地水火风各类灾害都有,人口密集但当地山多地少,很多房子都建在几十米的峡谷里,非常。”他说,“比如上次彝良地震,洛泽河那里不少房屋都是被山体滑坡和落石的。”
周家坪村村民肖龙成说,他没有听老人们讲当地发生过严重的地震,因此不知道住在山上。现在他知道了,却并不打算搬走。“能搬到哪儿?”他说,“都是山,就是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……人死在哪里都是命中注定的。”
部队某师师长王毅参加过包括汶川地震等多次救灾任务。他认为把老百姓整体移到别的地方去不太现实。“哪里能够容得下这么多人?”他说。“而且百姓被安置在另外一个地方,可能不是同一个民族聚居地,习俗都不同,他们很难适应。以前也有过移民又迁回去的先例。”
周家坪村兼主任浦恩跃认为,要改变当地的状况,首要任务是要。那里的气候比较潮湿,地震前下了50多天雨,地上都是泥浆,摩托车都骑不了,战士们从乡里走了7个小时才到。
同时,也窄得很。“有车子要过去,需要提前5公里给村公所打电话,问前方有车没有,没车才能过,不然让不开。”他说。
修能带来财政收入。作为出滇入川重要通道的巧蒙公2008年开通后,巧家县的年财政收入从3000万元迅速增加到了2亿。
了,物资就方便运进来了。这之后,浦恩跃,改善住房的同时对村民进行集中安置。
周家坪全村面积5.2平方公里,海拔从1214米到2080米,一共有20个社,3040人。“最好把一个地方弄平,让一个社住在一起,这样也好方便管理,有了事情大家也好照应。”他说。他举了一个例子:这次地震中一家里面有4个人遇难。自己当时不在村里,因此两个小时以后才赶到,看到只有个人在帮忙搜寻。“要是人多点儿,搜寻及时,可能至少救活一个。”他地说。
巧家县副县长吴顺义则表示,希望国家增加对贫困地区的投入,包括帮助老百姓把房子盖得更结实一些。
“穷啊穷啊,”这位女县长几天没有休息好,嘴都肿了。“这边基础设施薄弱,在灾情面前显得非常脆弱。”她说,“希望国家多给些关注,要增加转移支付,希望多向一些重点地方倾斜。”
在村民们的劝说下,王全富终于打起了。“等敏好了,我还是出去打工吧。”他说。
他家两个儿子的坟地修在了对面的山上。远远望去,阳光洒在周围种下没几年的绿油油的花椒树上。浦恩跃说,今年花椒收成不错,比去年价格高了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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