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标题：夜宵线，是上海的深夜食堂深夜11点，钱新洪准时到公司值班室报到，11点40分开着46区间的末班车从岭南保德出发，12点20分到人民广场。此时，离312夜宵线分钟，他拿
深夜11点，钱新洪准时到公司值班室报到，11点40分开着46区间的末班车从岭南保德出发，12点20分到人民广场。此时，离312夜宵线分钟，他拿上一大杯开水上车。
夜宵线时之间运行的公交线条线总数居全国之首。近年来，夜宵线客运总量逐年下降，有的车次整晚客流以个位数计。
头发花白的钱新洪已驾驶312夜宵线多人次的客流，主要是下晚班的饭店服务员、上早班的超市及食堂员工。近年来，增添了许多代驾司机，以及赶赴医院排队挂号的老人。
再过几个月，60岁的老钱即将退休。他觉得每天送这些“都市夜行人”去往目的地，本身就是一份快乐。那些熟悉的面孔，每每上车时，总要对他点头微笑。
深夜12点45分，（化名）从新中华新上车，嘴里的食物还没嚼完就冲着老钱打招呼。老钱对她笑了笑，“这是坐了七八年的老主顾了”。
夜宵线，老钱所在的上海巴士第五公共交通有限公司第一车队还有305夜宵线名司机，老钱是年龄最大、工作时间最长的那位。
按照行程安排，他的首班是夜里12点30分从人民广场出发，驶至呼兰通河终点站，途经17个站点，耗时约40分钟。
老乘客上车，立刻搅动了一派静谧的氛围。没有立刻找座位坐下，而是站在驾驶座后，与老钱稍聊两句。
虽是多年乘客，但并非每天都坐。每隔一两周，她会去参加同事，赶不上46的时候就会先乘出租车从打浦桥过来，再搭老钱的312回家。
在公交站牌上，夜宵线与白班车标记不同：白班是绿色，夜宵是蓝色；白班只标注了首末车时间，而夜宵线则写明到站具体时间，精确到分钟。
“通常车都很准时，12点43分左右到。”说，以前，她有时会花10元钱搭黑车回家，黑车被后，她就只坐老钱的车，“晚上车少，到家时间差不多，而且坐夜宵线更安全”。
老钱说，因为是从人民广场出发，312首班乘客尤其多，平日里有30多人，周末则可能有五六十人。其中，“代驾是常有的”。
夜宵线，仿佛被按下静音键播放的视频。乘客之间甚少交谈，上车后要么闭目养神，要么望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发呆。
然而，温情总在细微处。4月23日晚，一名代驾上车后才发觉公交卡余额不足，而他身上只有百元大钞，正在发窘之时，一位与他并不相识的老乘客主动替他投币2元。
4月26日清晨4点30分左右，在新江场，一位熟识的女乘客下车时对老钱点头示意，说了一声“谢谢”。
也许人类的生物钟永远不可能完全适应黑白。老钱的徒弟王晓杰与他在同一个车队，是专门顶班的司机。王晓杰告诉记者，即使一位开夜宵线多年的老司机，也容易在3、4点时分犯困。
每位夜宵车司机都有应对睡意的独家办法。有的是开窗户，有的是靠茶叶和抽烟，有的则是强忍着到终点站后打几分钟瞌睡。
他曾经顶班开305。这条线点时常无客，他一个人开着车，车上没人，街上没人，他就径直开着，什么都不想。偶尔上来一位乘客，对方也是径直睡觉，不说话。
4月26日清晨3点多，在岭南保德，再过几分钟老钱就要发车了。一名年轻男子急匆匆赶来，手里捏着物件。老钱一看，病历本。他马上明白了，叫来去上厕所的秦明福。
原来，由于出门太着急，秦明福把病历落在家里桌上，儿子赶紧给他送来。老钱一看就知，因为上医院排队的都是老面孔了。
65岁的秦明福家在宝山区呼玛三村，离岭南保德不远，老钱的312是距他最近的夜宵线。为了给牙痛的老伴看病，每次他都是坐3点20分这班车，到第十人民医院口腔科挂号。
秦明福告诉记者，医院6点半开门，7点钟开始挂号。第一次挂号他没有经验，6点钟才到医院，心想自己已经提前了这么久，没想到前头已有十人排队，早已超过全天的挂号总数。
他打听到队伍前端有些人是凌晨两三点就来排队了，于是，第二次去给老伴挂号时，他就选择了3点多的312。
半个多小时后，秦明福赶到医院门口，排在他前面的已有十多人。距离开门尚有两个多小时，他们都只能在外等着。
“尤其冬天的时候，很冷。”戴着老花镜、身材瘦削的秦明福微笑告知，这是他第四次来挂号，等他挂上号了再通知老伴6点钟来。
他没有其他办法骑车去医院，要耗1小时左右；最早的46区间4点半出发，到了医院，早就没号了。
王晓杰顶班时开过312。他告诉记者，312沿线附近至少三四家大医院，“几乎每天都能碰到凌晨两三点去排队挂号的人，大多数是老人”。
半夜看急诊的，老钱一年也碰到不少。去年12月，有个男人抱着发高烧的小孩，在离站点一段距离的地方向他挥手，他立即驶到近处把人接上。由于夜宵线的站点拉得长，与急诊有段距离，老钱会视情形紧急与否，有时会帮忙把乘客送到门口。
对于公交车司机来说，乘客的生命安全排第一。开夜宵线并不会因为半夜况较好就轻松，晚上更要提防不可预估的意外。
夜宵线有一套严格的工作流程，就在驾驶室左手边的窗上。这些年来，除了一起多年前因司机疲劳驾驶撞上护栏的事故，王晓杰不记得有关夜宵线的任何交通事故。
夜宵车客流量与上海的城市发展密切相关。老钱说，最初新沿线工厂林立，小的几百上千人，大的能有数万人，一次来一家工厂的乘客就能塞满车厢，而那时还是两节车厢的铰接式公交车，以致于不少企业为了员工上车，协商安排错峰上下班。
随着城市产业结构的调整，工矿企业多已搬迁，客流量随之大幅下降。老钱感叹道，大约从2003年开始，就不断有在企业上班的老面孔来道别“明天坐不了你的车子了，厂子搬走了。”
4月25日深夜，记者跟着老钱跑完往返3趟，乘客共计115人次。“一年365天，从来没有遇到过空车。”在老钱看来，而今312还能保持一定客流，是因为沿线工厂已变成住宅。进入新之后，有4处大型居民区：大宁、彭浦新村、通河新村和呼玛。
20年来，312车型换了四五次，线却只小幅调整过两次，分别在2008年和2011年，此后再也没有变过。
王晓杰是深度公交迷。为了实现开公交车的梦想，他辞掉在书店的工作，考了B照和A照，2013年8月加入公交司机行列。
“一开始就是夜宵线。”王晓杰说，因为年轻，他经常顶班，305和312都开过。开305时，每天晚上11点05分，准时从上海火车站北广场出发，一上陆续上来十余人；从南浦大桥返程时，基本上是两个人，南京东和四川北分别上来一个人，偶尔有人坐到火车站。在凌晨1点至3点的时间段，常常是空车往返。
但曾经，305客流量也不小。随着火车站客流下降和沿线虬江居民的搬迁，而今“305一个晚上一辆车平均客流只有20人次”。
在上海市39条夜宵线条从上海火车站、上海南站等大型客运枢纽周边始发。在王晓杰眼中，早前为了接送旅客设置的线，除了在节假日、春运等特殊时刻发挥作用外，已难满足当下夜行乘客的需求。
“夜宵车沿线必须有大型居民区才能一定客流。”王晓杰的网名叫“工人先锋号”，因为他在开工人先锋号65时曾被评为先进。后来他专门顶班，对很多线都非常熟悉。据他观察，白天线客流高的，夜宵线是新上的头号王牌”。
记者4月25日夜里跟车312发现，代驾占了客流量很大一部分，有几趟车几乎一半以上都是代驾。代驾们一上车，就把沉重的电动车卸在地板，相互交流，胸前的工作牌随着车身摇晃。
代驾崔师傅在晚上11点40分坐上老钱的车。据他告知，代驾对夜宵线都很了解，公司的管理人员还会特地把夜宵线图发给他们。不过，在老钱看来，代驾这种新兴职业并不能反映一条线稳定客流量的大小，因为他们往往在全市流动。
据市交通委的回应，今年内将力争把全市公交夜宵线逐步优化调整到位。首当其冲是需求导向，以覆盖市区主要客流通道为主，兼顾中心城边缘地区客流需求，重点保障大型客运枢纽客流集散地和重要商业区、公共活动区与住宅区域间的连接，加强大型枢纽、繁华商业中心区和医院的线覆盖，加强外环附近大型居住社区等存在夜间公交需求地区的线覆盖，并增设部分夜宵线，实现与轨道末班车的换乘衔接；其次，提升效率，调整现有客流较少或重合较多的线；再次，资源优化，要研究部分公交企业员工通勤车，为市民提供夜间交通服务。
王晓杰至今记得，老钱领他入门时所的：几点几分哪个站有多少乘客要上来，要一一关照；乘客们避风雨时，进站台要多留心，不能落下人。
他说，给他最大的，是把这份工作当成一件快乐的事。实际上，很少有司机愿意开夜宵线，黑白，白天睡不醒，难有时间陪家人。
开夜宵车与白班还有一个很大的区别：夜宵车更注重准点到站。夜宵车间隔一般在30-40分钟，乘客一旦错过就得漫长等待，大多数老乘客都是掐着点到站的，因此驾驶员的压力更大。
4月26日晚12点半从人民广场出发的312，在凌晨1点15分抵达终点站。老钱说，比正常晚了5分钟，“多吃了两个红绿灯”。
老钱上班必带大水杯，平时都喝白开水。只有夏天，他才会抓一把茶叶扔进去，冲3泡，顶一个晚上。他说，晚上工作湿气重，多喝开水可以祛除湿气。白天，他会在家喝姜茶。
老钱的生活很规律：深夜11点打卡上班，往返3圈之后次日早上5点下班，回家做早餐，吃完早餐后7点睡觉，11点起床吃午饭，喝口小酒后午睡，睡到下午4点，去菜场买菜、做饭，等家人回来一道吃晚饭，晚8点再睡一觉，10点起床吃碗饭，10点半出门开工。
还有几个月，老钱就要退休了。他所在的巴士五公司一车队，夜班车队有8个人，大多都已年过五旬，只有一位刚进不久的30多岁年轻人。
公交司机青黄不接，是上海公交行业普遍面临的困境。两年前，记者采访浦东公交人力资源部门时，负责人告知：招聘年轻驾驶员，是这3年来的“头等大事”。
曾经有宣传夜宵线司机“舍小家顾大家”，但钱新洪觉得，其实他就是一名普通的工人，“养活家庭，尽守本分”。
40分钟后，老钱到达终点站呼兰通河。之后，他还要将公交车开回公司，交给白班使用。此时，东方渐露鱼肚白。